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7 父子情深话《背影》─—与蒋济永商榷

更新时间:2024-04-20 09:17:03

摘要:本文从朱自清的生活观、创作观出发,论证《背影》抒发的是父子挚情,从而否定蒋济永所认定的《背影》“就是作者潜意识里女性意识投射的结果”这一观点。

关键词:背影 诚信 温柔敦厚 女性情结

《背影》用朴实、细腻的笔触抒写父子天伦至情,被誉为现代散文的典范。这早已是朱自清研究者及广大读者的共识。但是,《中国现代文学研究丛刊》2001年第1期刊登了《〈背影〉中的“背影”解读》(以下简称《解读》)一文,作者蒋济永提出了一个非常独特的见解:“朱自清之所以写文章中的‘背影’就是作者潜意识里女性意识投射的结果,而且作品以女性特有的‘慈爱’之心,催人泪下,成为感动读者的魅力所在。”对此,笔者提出一些看法,与蒋先生商榷。

朱自清谈到自己的创作经验,十分明确地说“我自己是没有什么定见的,只当时觉得要怎样写,便怎样写了。我意在表现自己,尽了自己的力便行。”[1]这里,他提出了现代散文创作的美学原则──“意在表现自己”。该原则特别强调作家的创作主体意识,揭示了现代散文表现作者人格色彩与深层精神世界的审美价值。朱自清追求温柔敦厚的理想人格。“他的身上集合着我们民族文化精神的美质,批判地继承着中国士大夫仁爱信义,中庸和平的传统风范。”[2]他的作品明显具有道德化的倾向。《桨声灯影里的秦淮河》一文中,他徘徊于听歌欲望与道德戒律之间,披露了道德至上的倾向;《正义》、《论自己》、《论别人》、《论诚意》等“人生一角”的一组散文中,他则直接切入人生的伦理道德层面,议论知识分子立身处世的人生哲学。“人间的正义究竟在哪里呢?满藏在我们心里,所以你要正义出台,你就得排除一切,让它做第一个尖儿。”[3]“相信自己,靠自己,随时随地尽自己的一份儿往最好里做去,让自己活得有意思,一时一刻一分一秒都有意思。这么着,自爱自怜才真是有道理的。”[4]“人为自己活着,也为别人活着,在不伤害自己身份的条件下顾全别人的情感,都得算是诚恳,有诚意。”[5]因此,“意在表现自己”在朱自清的散文中具体化为“诚信”的美学原则。此种美学原则和温柔敦厚的理想人格,才是朱自清一贯的创作风格和独特的创作心理,才是评析《背影》的理论基础。

导致蒋先生得出论断的原因之一,是《背影》中的父亲形象并不“强壮有力、大方”,而是母亲般的“细心”、“体贴”,与“传统的理解”不合。由此指出父亲形象“毋宁是一个母亲的形象”。此种推论并不具备说服力。首先,传统理解中,父亲形象并非仅意味着强壮有力、大方。人是具有多种侧面的复杂体。做父亲的人,既有强壮有力、大方的一面,也有细心、体贴的一面,甚至有阴暗、萎琐的一面。现实生活中父亲对儿子细心、体贴,也是很常见的。其次,朱自清笔下的慈父形象并非仅见于《背影》。《冬天》一文中,朱自清写道“父亲得常常站起来,微微地仰着脸,觑着眼睛,从氤氲的热气里伸进筷子,夹起豆腐,一一地放在我们的酱油碟里。”[6]就《背影》文本而言,朱自清的父亲正经受失业、丧母、败家的痛苦,又面临即将与儿子分离,其绵绵舐犊之情化作慈母般的背影形象:肥胖的体态,臃肿的穿着,蹒跚的步履。

导致蒋先生得出论断的第二个原因,是朱自清父子之间有过龃龉。朱小坡(朱自清的父亲)是个带有浓厚男权色彩的男人,他与受过现代高等教育的朱自清发生矛盾,是难免的,也是客观事实。小说《笑的历史》中,朱自清以妻子武钟谦为原型,用第一人称诉说了“我”在旧式家庭中由爱笑到不敢笑到不愿笑以至于厌恶笑的情感历程,揭露了旧家庭内部的一些矛盾。因此,小说发表后引起朱父的恼怒。父子矛盾也因此而引起。但总的来说,朱小坡尽了父亲的责任。他望子成龙心切,精心培养朱自清。这一点有资料证明:“先生幼年,值科举初废,学校方兴。父亲小坡公对他寄托了极大的希望,却怀疑当时新兴学校的成绩和教学方法,便把他送到中过秀才或举人的老师那里去受教。而在上学回来的时候,小坡公都要把他的作文卷子,一篇一篇地读过。”[7]朱小坡对朱自清的儿女也很关心,曾写信说:“我没有耽误你,你也不要耽误他才好。”[8]这样一位父亲,怎么会斤斤计较于父子之间的些许矛盾?

朱自清亟亟以求温柔敦厚的理想人格,是一个至情至性的人。“佩弦先生对人处事无时无地不见出他那坦白而诚挚的天性,对一般人如是,对朋友如是,对晚辈,对青年人,尤其如此。”[9]他虽然对父亲有过一些微词,但又怎可能舍弃父子天伦之情。《背影》作于1925年,“正是‘五四’退潮之后,北伐革命之前,朱自清已经从南方来到清华大学任国文系教授,走进书斋,研究古典文学,以退避喧嚣污秽的尘世。”[10]他开始有意识地回忆孩提和青少年时代的温馨甜蜜。这年十月,他收到父亲的来信“我身体平安,惟膀子疼痛厉害,举箸提笔,诸多不便,大约大去之年不远矣。”朱自清写道:“当时读了父亲的信,真是泪如泉涌。我父亲待我的许多好处,特别是《背影》所叙的那一回,想起来跟在眼前一般无二。我这篇文章只是写实,似乎说不到意境上去。[11]”以“诚信”为散文美学原则的朱自清不可能矫情地叙说《背影》创作的动因。事实上,正是这篇充溢着父子亲情的《背影》消弥了朱氏父子之间的矛盾。《背影》发表以后,朱自清特地从北京将书寄回扬州家中,“父亲看了十分高兴,又说给母亲听,细细作了解释”。[12]因此,《解读》片面引用的朱氏父子有龃龉的传记材料不能抹杀朱氏父子深情。此外,《背影》所写的内容(1917)和写作时间(1925)相隔八年,《解读》作者却说“这一充满母亲般的慈爱情怀,深深感动着朱自清,以至时隔两年后,依然印刻在作者心里。”在蒋先生笔下,八年间隔变成了两年间隔。

《解读》作者依据朱自清部分作品中以女性形象来比喻自然风物这一特点,借用精神分析理论,得出朱自清潜意识里存在女性情结。这实在令人难以接受。首先,女性化意象主要体现在描写自然景物的作品中,不能以偏概全。《解读》提到的议论性散文《女人》,表现了朱自清对女人的态度。他追求的是“艺术的女人”,“所谓艺术的女人有三种意思:是女人中最为艺术的,是女人的艺术的一面,是我们以艺术的眼去看女人。”[13]这是一种对女性的雅致的尊敬之情,而绝非《解读》所认为的“直接、大胆地袒露对‘女性’的爱恋情怀”。《阿河》叙述了一个名叫阿河的年轻女佣为争取自身幸福而抗争的故事。朱自清对阿河所持的是欣赏、同情的态度,而绝非《解读》所认为的“爱恋和需要”。其次,朱自清采用女性化意象主要是因为:第一,花,月光,杨树枝条,海棠花枝这类自然风物具有阴柔艳丽之美,与女性气质相近。第二,自清把女性当作“艺术的女人”,当他带着这种审美情趣观照自然风物时,易于获得自然美与女性美相通的美感体验。第三,家庭生活中妻子、女儿的温柔美,使他易于用女性意象比喻自然风物。第四,中国古代文学就有香草美人互喻的传统。深谙古典文学的朱自清顺手拈来,也就不足为怪。再次,精神分析理论对文学审美作用缺乏认识,对艺术形式不感兴趣,往往弃绝道德评价、历史评价和社会评价。用此种理论来阐释具有理想人格的朱自清的“意在表现自己”的散文,显然不相适宜。而《背影》一方面是父爱大如天,一方面是作者深深的念父之情及对年少轻狂、不知父爱的愧疚。此种至情之文当然不能用精神分析引论来解析。

蒋先生就《背影》文本提出了两个问题:朱自清为什么能选择“背影”作为表现对象?为什么选择如此独特的创作角度?笔者认为,这两个问题实为一个问题。朱自清对散文创作有独特的艺术追求,他提醒人们要“于人们忽略的地方”[14]去获得“独得的秘密”。[15]《背影》文本中最后写出道“我读到此处,在晶莹的泪光中,又看见那肥胖的,青布棉袍,黑布马褂的背影。”可见,父亲的“背影”形象最强烈的触动作者的内心情感,成为点燃作者创作激情的灵感。正是创作灵感与审美追求的整合,使朱自清以“背影”作为创作角度。

《背影》就是一篇父怜子、子疼父的至情之文,而不是所谓朱自清女性情结的投射。准确把握朱自清“意在表现自己”的美学观和温柔敦厚的理想人格,全面掌握朱自清的生平史料,才能客观、准确地解读《背影》文本。

参考文献:

[1]《背影》序,《朱自清全集》江苏教育出版社1996年版,第1卷,第34页。

[2][10]吴周文、张王飞、林道立:《朱自清散文艺术论》江苏教育出版社1994年版。第113页、第229页。

[3]《正义》,《朱自清全集》江苏教育出版社1996年版,第3卷,第396页。

[4]《论自己》,《朱自清全集》江苏教育出版社1996年版,第3卷,第400页。

[5]《论诚意》,《朱自清全集》江苏教育出版社1996年版,第3卷,第407—408页。

[6]《冬天》,《朱自清全集》江苏教育出版社1996年版,第1卷,第186页。

[7]于维杰:《朱自清的学术研究》,台弯《书和人》第52期,1967年2月25日。

[8]《儿女》,《朱自清全集》江苏教育出版社1996年版,第1卷,第84页。

[9]李广田:《最完整的人格》,《朱自清研究资料》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1981年版,第225页。

[11]《关于散文写作答〈文艺知识〉编者问》,《朱自清全集》江苏教育出版社,1996年版,第4卷,第483页。

[12]张以帆:《朱自清弟弟谈〈背影〉》《解放日报》1987年4月5日

[13]《女人》,《朱自清全集》江苏教育出版社1996年版,第1卷,第38—39页。

[14][15]《山野掇拾》,《朱自清全集》百花文艺出版社1989年版,第1卷,第216页,第215页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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