勇敢者的忏悔

如果把自然界漫长的进化历程比作是一场赛跑，那么“人”无疑是最终的获胜者了。请看，无论哪一种动物，都没有人类发展得那样完美：发达的大脑、各司其职的五官和四肢──多么协调！多么合理！

可有的时候，动物的存在，仿佛也是为了着意要映照出人类的缺陷。为一己私利，对弱小无助的生灵生杀予夺、肆意蹂躏，不正是人性自私、狭隘、懦弱的最好体现吗？

小狗包弟的可爱无邪一如所有的宠物，它会“摇头摆尾，连连作揖”，和人很有感情，对人忠心耿耿。如果有幸生长在现在，应该也能和我们邻家的阿猫阿狗一样幸福地活到老死的那一天。但时运不济的包弟，不幸活在一个扼杀一切美好、泯灭所有人性的动乱岁月。人都只能胆战心惊的苟且偷生，哪里还有一只可爱小狗的栖身之地呢？这种情况之下，我们能责备将包弟送走的巴老一家么？这是出于人类本能的自我保护，是时势使然的无奈之举。

谁都能理解，谁都能原谅，但巴老没有原谅自己。这正是这位文坛巨人可贵而可敬的地方。他没有将一切责任推诿给那个时代。送走小狗的当晚，感情和理智就驱使他对自己进行了深刻的解剖和痛切的批判。“不能保护一条小狗，我感到羞耻；为了想保全自己，我把包弟送到解剖桌上，我瞧不起自己，我不能原谅自己！”这样的话，如一条条鞭子毫不留情的抽打着作者的心灵，更震撼着读者的心灵。

现代作家郑振铎的《猫》，写了家中一只外表不讨人喜欢的花猫被主人误解最终冤死。受当时“五四”思潮中平等、博爱、民主等思想的影响，作者对自己冤苦了这不会辩诉的生灵表示了深深的忏悔。这忏悔中，闪耀着长达千年的封建社会结束之后那最初的一缕缕人性之光。

《小狗包弟》则是巴金《随想录》中的作品。风平浪静后，有人试图辩护，有人希望淡化。而巴金则站了出来，他提醒别人，更鞭笞自己。“我挖别人的疮，也挖自己的疮”。“我冷静地想：……低头屈膝，甘心任他们宰割，难道我没有责任！难道别的许多人就没有责任！不管怎样，我要写出我的总结来……这是我的责任，也是我的权利”（巴金《探索集》后记）。没有谁赋予他这样的使命，但是人的良知、心灵的煎熬促使他必须这样做。谁有这样的胸怀？谁有这样的勇气？只有巴金！只有巴金！这样的忏悔和自省，是最最耀眼的人性之光！

《小狗包弟》是最纯正有益的精神食粮。阅读这样的文章，对读者来说，是一次精神的洗礼，一次灵魂的荡涤，一次人格的净化。